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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禁忌的囚籠◎

七年前, 她十八歲。

高考完的暑假,對所有被關了三年的高中生而言,都是人生中最放縱、最恣意、最無拘無束的時刻。

班長組織了謝師宴, 大家出錢包下一整個宴會廳, 全班同學一起共享最後的齊聚。

和老師們吃完飯之後,大家又轉到KTV,這次沒了老師, 氣氛變得更熱烈放松。

有人點了酒,剛成年的少年少女都想大膽嘗試, 圍在一起玩一些小游戲罰酒。

也藉此吐露埋在心裏很久的真情。

沈清央卻窩在沙發角落興致缺缺。

高考完的那天,她給徐行知發了信息,告訴他自己全部考完了。

他只回了一個字:[好]。

言簡意賅到看不出任何情緒。

她忍不住出神, 胡思亂想。

這一年來,無數次懊悔自己的莽撞。

那個夏夜, 她主動親了徐行知一下,他並沒有什麽特殊反應, 依舊把她抱回房。

之後,在家長會時去了學校一次,把她抽屜裏所有的小說盡數沒收。

他什麽都沒說, 沒訓斥她, 也沒教導她要好好學習。

偏偏是這種無動於衷的冷淡, 讓沈清央越發不安。

她一向摸不透徐行知的心思, 辨不清他的喜怒和想法。

於是這一年, 她也不敢接近他, 用努力學習來掩飾自己的心虛。

現在, 高考結束了。

“清央!”孟希忽然跳到她身邊, 揮了揮手, “想什麽呢這麽出神。”

沈清央被嚇一跳:“沒什麽。”

“那一起來玩桌游啊。”孟希拉上她的胳膊。

沈清央被拉到桌上,他們在玩三國殺和UNO,都是卡牌類游戲,很容易上手。

參與進去之後,她很快把徐行知拋之腦後。

桌上酒的度數不高,大多是罐裝啤酒和果酒,但對她來說足夠新奇。沈清央沒喝過酒,在孟希的慫恿下嘗了點兒。

三兩杯下去,她耳朵便染上緋色。

頭腦暈暈的,胃和心口仿佛有灼燒感,沈清央悶得難受,便丟下牌去外面透口氣。

身後有人跟著她出來,在她搖搖晃晃時扶了一把。

“謝謝。”她回頭,認出來人是班裏的一個男同學,成績也很好,但平時二人交集不多。

沈清央說著抽出手轉身想走,沒想到男生猶豫了片刻之後上前一步,攔住她去路。

“沈清央……”

她茫然擡頭。

男生有些緊張,鼓足勇氣繼續說:“聽老師說你打算報A大,我也是,所以……”

她眨眨眼,似乎預感到了什麽。

果然,他說:“我們一起上A大,我也喜歡你很久了,你要不要……”

“咳咳咳!”

沈清央用止不住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。

她咳得難受,男生慌了,一時手足無措。

咳完,她扶著墻站直身子,歉然道:“不好意思,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。”

男生人晃了晃,低聲問:“是裴亦嗎?”

“什麽?”

沈清央還沒反應過來,說曹操曹操到,走廊處裴亦正在四處張望,看見她,欣喜若狂地跑過來:“央央,我總算找到你了。”

他一來,原本表白的男生神色更難看,隨口扯了句話就走了。

沈清央顧不上他,一頭霧水:“你找我幹什麽?”

裴亦:“不是我找你,是行知哥找你。”

“他?”

“對。”裴亦聳聳肩,“行知哥給我打電話,問你這麽晚去哪兒了還不回家。”

她楞了下,心底驟然浮上一種隱秘的欣喜,面上不顯露,反而說:“我們班級聚會——”

“誒誒誒。”裴亦拉住她,“那你現在還不回去嗎?”

沈清央撇頭:“我為什麽要回去?”

“你哥找你誒……”

裴小少爺家裏父母寵,打小就無法無天,最怕的不是爸媽,是他那個嚴肅優秀的哥哥。

於是他一直心有戚戚,很能共情沈清央。

沈清央心裏天人交戰,矜持了幾秒,歪頭問:“他很著急嗎?”

裴亦同情地看著她:“行知哥看起來很不開心。”

心裏咯噔一聲。

“走吧。”她立刻答應。

裴亦是司機開車送過來的,也照樣送他們回去。

車一路開到徐家住宅門口,一下車,沈清央跌跌撞撞跑到銀杏樹下嘔吐。

沒想到喝酒還會暈車,她欲哭無淚。

裴亦追上來,扶著她輕拍她的背,順帶著嘲笑:“你也太弱了,就喝了這點兒酒,還吐。”

沈清央有氣無力地白他一眼:“有濕巾嗎?”

“有。”

裴亦去車裏拿來濕巾,幫她擦胳膊和肩膀上染到的穢物。

他邊幫忙邊吊兒郎當地繼續嘲笑她,沈清央怒了,伸手去掐他,裴亦歪身躲。她追上去,身形不穩,差點摔倒時,落入一個有力的懷抱。

“行知哥!”另一邊傳來裴亦突然變得正經的聲音。

沈清央後知後覺擡頭,目光撞上青年沈暗的目光。

“哥哥……”她聲音和身體一同發軟。

裴亦趁勢要溜:“行知哥,人送到了,那我走了。”

徐行知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幾秒,淡淡頷首:“多謝你。”

“不客氣不客氣。”裴亦跟她揮手,“明天見央央。”

車子消失在徐家門口。

攥著徐行知的胳膊,沈清央想站起來。

摟著她腰的那只胳膊卻沒放開。

“哥哥……”耳邊的心跳強勁有力,她愈發緊張。

徐行知低眼,嗓音無波無瀾:“你喝酒了?”

“果酒。”

他盯著她。

臉紅心熱,沈清央抓著他衣服的手指收緊,囁嚅:“同學聚會,大家都喝了……”

“有人跟你表白嗎?”

她瞪大了眼睛:“哥哥你怎麽知道?”

一陣斜風突然吹過,銀杏葉隨著雨絲簌簌掉落。徐行知脫下了身上的薄外套,套到她身上。

沈清央懵懵的,像個布偶娃娃任他擺布。

他從未主動對她如此親近過。

她被牽著手走進家門。

客廳燈亮著,卻空無一人。剛邁家門,外面的雨突然變大,沈清央在廊下停步轉身,茫然幾秒後,忽然想起自己搬到院子裏曬太陽的茉莉。

“我的花。”

她跑到庭院連廊,卻發現已經有人幫她把茉莉搬回來了。

淡白色的花朵清麗如雪,曬過太陽,簇簇飽滿。

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。

青年抱胸靠在墻邊,身形頎長,姿態從容。

她恍然,頓聲:“謝謝哥哥……”

他淡淡地嗯了一聲,視線停留在她身上。

她被看得神經發緊,酒意讓臉頰變得更紅,低頭:“裴亦說你找我,有什麽急事嗎?”

他開口:“沒什麽事,擔心你跟同學玩得太出格。”

“什麽?”

沈清央有些不懂地擡頭,目光卻驀然被他的眼睛吸引。

徐行知生得好,輪廓清晰五官分明,尤其一眉一眼,格外讓人心悸。

光線黯淡不清,晃過他清而沈的眸色。

她在剎那間失語。

“哥哥……”

他微擡下巴:“過來。”

她鬼迷心竅般走過去。

越走近,徐行知好看的面龐離得越近,最後,他彎腰,微涼的手指撫上她的臉:“今天有幾個人跟清央表白?”

她搖搖頭,不記得了,總之不止一個。

“你答應了嗎?”

她還是搖搖頭。

大腦一片空白,鼻尖飄著清涼好聞的香氣。沈清央下意識湊上去聞了聞他衣服:“哥哥,你衣服是用什麽洗的,好香。”

他笑了一聲,手指停在她光潔小巧的下巴處。

她順著他的力道擡臉。

少女喝了酒,白皙的臉和圓潤耳垂都泛著紅,濕漉漉的眼眸蘊著水光,像剛從湖裏撈出來一般。

徐行知低頭,湊近她,嗓音低低:“高考考得怎麽樣?”

“還好……”

“還好是多好?”

“不知道……”

捏著她下巴的手指開始變熱。

他勾著她的頭發,仿佛漫不經心地問:“和那次比怎麽樣?”

沈清央已經不能呼吸:“哪次?”

“你向哥哥要獎勵的那次。”

……

少女唇瓣在無意識間被指腹碾過,變得殷紅。

沈清央不知道自己意識是否清醒,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,以不敢想的親近距離,近乎蠱惑般地跟她說話。

他終於不再是一貫疏離冷淡的模樣。

她動了動唇,踮腳,毫厘之距,呼吸開始纏繞。

“你會後悔的。”

徐行知溫柔地將她的碎發撥至耳後,嘆息半真半假。

那是沈清央人生最頭腦發熱的時刻。

那天,她在無人的家裏,在風雨如晦的連廊下,主動打開了禁忌的囚籠。

而如今七年後,同樣的夏夜,暴雨,她立於連廊。

卻早已領教過眼前人斯文優異皮囊下的敗類姿態。

從前覺得自己是暗戀成真,後來才知道,論心思,她哪深得過徐行知。

三角梅在飄搖風雨中幽幽散發暗香,沈清央擡眸與徐行知對視,一樣親密的距離,卻早已物是人非。

她沈默著。

徐行知看著她。

片刻,沈清央說:“我那時候年紀小,不懂事。”

“年紀小。”他玩味著這三個字。

她在腦海裏慢慢梳理著自己的思緒,過了好久,出聲說:“年紀小,受引誘,我自己也有錯,能別計較這個了嗎?”

徐行知聽到她說的受引誘三個字,擡睫笑了。

“那你想讓我計較什麽?”

沈清央在原地站了會兒,然後,彎腰抱起那盆三角梅。

“我希望你什麽都不要計較。謝謝你的傘,清宇的事,也謝謝你。只是哥,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的私生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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